《悔》
2020-10-20 08:46:59          来源:武陵区融媒体中心 | 编辑:徐靖峰 | 作者:陈慧君          浏览量:4668

1

秋天,天瓦蓝瓦蓝的。

玉米刚刚掰完了,还堆在地头。

父亲就撒上土粪和尿素,准备刨地。家里人口多,劳力少。老的老,小的小。

裹着小脚的奶奶在家里做饭,九岁的姐姐在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,捡玉米叶,砸玉米根。妈妈在地头的坟茔里做监工。

我六岁,啥活也干不了,只好负责送饭。

奶奶摊好了煎饼,炒好了菜。用煎饼卷上菜,一包一包的,用包袱包好,放在提篮里。水是用塑料桶盛的,能盛十斤。

看着这些“粮草”,我着实有些发愁。拿着吃力不说,家离地还有几里路。这几里路全是上坡,还要经过一片棉槐地,棉槐一人多高,漫山遍野密密麻麻,阴森森的,这样的环境,不是野兽出没,就是孤魂野鬼游荡的地方,十分恐怖。

每次我都是屏住气,小跑着快速通过。有时候正跑着,一头撞到同村的运庄稼的人,也会吓一跳。

终于,拐过弯,就远远地看见父亲在地里刨地……

父亲和姐姐吃饭的时候,我就拿起䦆头,学着父亲的样子刨地。只刨了两三下,就气喘吁吁了。

父亲边吃边唠叨,你什么时候长大,成了整劳力,我就有盼头了。

2

中午,太阳炙烤着大地,晒得就要着火的样子。

学校门口,车水马龙,放了学的学生像潮水般涌出校园。

我在学校门口拐弯处,在等父亲给我送饭。父亲一周送一次饭。

学校离家40里地。父亲骑着他那辆“金鹿”牌大弯把自行车送饭。大弯把后面驮着一个纸箱子,纸箱子里放着我一个星期的饭。父亲一见到我,就开始数落我,说我的衣服脏,也不洗一洗,头发这么乱也不梳。数落过后,我问父亲几时来的,父亲告诉我,九点钟开始走的,十一点到的校。唉,父亲竟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。

父亲说着打开纸箱,开始向我介绍包中的东西,剪饼共六十个,是你姐刚刚摊的,够吃一星期的。蒜和咸鸡蛋,隔三差五地吃。苹果是我今早到果园里才摘的。稍后,父亲拿出一件背心和裤衩,说你轮换着穿,要勤洗内衣。因为鸡蛋是臭鸡蛋,我怕同学闻不上味来,没有要。最后,父亲指着饭盒里的炒豆腐,你先吃这个,才炒的,这个放不住,容易坏。

上学那几年,也只有送饭时的一两顿,我能吃上我认为最美味的炒豆腐!豆腐是用油炸过,然后再放辣椒、芫荽炒出来的,色香味俱佳,最关键的是有油水。

这时,父亲眼里闪着泪花,动情地说,刚才我在校园里转了转,看到光荣榜了,找了半天,终于找到了你的名字,不错,总算对得起我,没有白给你送饭!

3

那天,我正在放风。

父亲来看我来了。

父亲老了,身体也被岁月掏空了。

而我的工作却顺风顺水,又成了要害部门的头头。单位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一人说了算。每天早晨上班后,我办公室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一个一个等着向我请示汇报。

经过大半年的调教,原来一个很混乱的部门,让我管理的井井有条。

那些不听摆摆的,该调走的调走,该下放的下放。听话的提拔的提拔,重用的重用。我身边没有一个跟我唱反调的,我慢慢地就放松了警惕。

晚上回到家,阴暗的角落里,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,拜访者络绎不绝,这位前脚刚走,那位接踵而至,默契得很。先是烟酒、特产,后是金玉古玩、高档房产。我也自认劳苦功高,心安理得。

我正要甩开膀子再干一场,准备向副县级领导冲刺时。监察委在我在台上作报告时,把我带走了……

我被判了六年,妻子携子改嫁,我几次自杀未遂。

那天,父亲带来了一饭盒炒豆腐,一看到炒豆腐,我的口水就流了下来。我在位时,这东西在桌上我是基本不碰的。海参鲍鱼什么的我都吃腻了。这盒炒豆腐,我吃得是那样的香,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时代,还是那样的有味道!

父亲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,居然是我平时最喜欢抽的软中华……我已哭成了泪人。

父亲说,跌倒了,没啥,再爬起来,人生的路还长着呢!

作者:陈慧君

选自《2019“田工”杯·廉洁微小说全国征文大奖赛获奖作品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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